【yamaglad:你是谁?】
殷刃手指停在了键盘上。
真正的阎王居然出现了,他有些意外。
虽然之前他总拿阎王来逗弄钟成说,但说实话,钟成说只是符合阎王的一些特征。除了冯琦那句模棱两可的“死神”,殷刃没有任何证据。
他唯一能确定的是,钟成说应当与沉没会没什么关系,有可能是夜行人里的是吧阎王大人?(w)】
鬼王大人一面打字,一面疯狂搜索现代年轻人常用的表情。
【yamaglad:接棘手任务,仅限邪物。双向选择,闲杂事项勿扰。】
【yamaglad:有意私信,一分钟后截止。】
这位夜行人高手勤勤恳恳发着广告,似乎没有掺和的意思。殷刃眼珠一转,他一只手点开阎王的私信窗口,一只手拿起狗东西。
现在是凌晨两点,钟成说熟睡的时间。
私信界面。
【yamagald:晚上好,我想和您谈个生意】
同一时间,殷刃嘴角带着笑意,拨通了钟成说的手机号。
……
时间回到不久之前。
殷刃一步三回头地去了鬼市,而钟成说也复盘完了兵荒马乱的一天。他抬头一看,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左右。
不太适合夜跑。
钟成说冲了个澡,像往常一样戴好睡帽,躺进被子里。卧室内清凉干爽,柔软的布料裹住他的皮肤,他总能在几分钟内入睡。
然而这一天,他却无法顺利入睡。
钟成说知道自己该睡,脑海里的杂念也清了个七七八八。可他的神经末梢却还在爆起连绵而细小的火花,麻痒的刺激一路侵入咽喉。
钟成说有些口渴,他爬起来倒了杯柠檬水,又觉得少些滋味。小钟同志端坐在床中央,开始在外卖软件里搜索“甜蜜玫瑰茶”。
有是有,但店家已经关门了。他冲着“打烊中”三个字发了会儿呆。
……还是睡不着。
或许是这几天睡眠太不规律,钟成说俯下身,从床底掏出备用机。
这台机子被处理过,确保不会被技术人员追查到。钟成说熟练地登入夜行人的网站,打算看会儿聊天记录再睡。
结果他刚打开聊天室,一个叫yamagald的家伙直接撞进了他的视野。
【yamagald:我稍微查了一下,吕光祖接触过人香的制作方法,可能另有图谋】
【yamagald:你们随便谁去识安提个醒,让他们找对探查方向】
一个模仿他名字的人?
夜行人里有不少冒名目光锁在备用机屏幕上,“鬼市不是能直接到家么,你怎么需要打车?”
【yamaglad:目标,报价,时长。】
“都怪我,我想趁机去吃个夜宵。”殷刃那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吵闹声,“离家不远,十分钟就能到。钟哥帮帮忙嘛,回头我给你两倍车费,好不好?”
【yamagald:千年冰血岩镇门狮子雕像,88万,现在开始咨询,至少半个小时。】
一心两用的钟成说停下手。
千年冰血岩镇门狮子雕像,他从没听说过这个。对方是来唬人,还是……
不对,钟成说突然警惕起来。两件事相加,自己的反应时间比之前长了不少。
“行,你快到了微信告诉我。”钟成说回应。
【yamaglad:不接,灵器相关找泥肉张。】他迅速打下一行字,退出了私信界面。
“你是在忙什么事吗?”见钟成说反应慢了半拍,殷刃体贴地问,“不方便直说就好,反正也不算太远,我可以走回去。唉,鬼市比交通工具方便多了,可惜一天就能进一次。”
鬼王大人停下了输入的手,同样退出了网页。
“我刚才打了个哈欠,没别的事。”钟成说面不改色地说道,“先挂了。”
嘟的一声,通话中断。
无名网吧里,殷刃将手机转了圈,站起身来:“狗东西,记得帮我修改定位信息。”
平安庄园中,钟成说利落地藏好备用机,看向窗外。夏夜飘着绵绵细雨,钟成说抽了把透明雨伞,提前下了楼。
十分钟左右,殷刃从一辆出租里钻了出来,手里还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。
看上去像是大量烧烤,怪不得零钱不够了。
“多谢多谢。”殷刃一头扎进伞下,身上还带着烤肉串的味道,“我忘了识安的钱还没到,走,咱们赶紧回家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还买了两杯黄皮茶,减糖的。”殷刃晃了晃手里的提兜,“来一杯怎么样?现在是凌晨,你不算一天两杯饮料。”
殷刃像是遇见了什么喜事,他的慵懒里多了几分微妙的得意。钟成说看了他一会儿,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玫瑰茶香气。
“喝。”他说。
“你那个什么咨询挺有效啊,看开了这么多。”
“你挑的比较好喝。”
“那是。”
到了家后,钟成说从冰箱里掏出冰格,往被焐热的黄皮茶里添了些冰。他思索几秒,小心地拿起塑料杯。殷刃会意,与他碰了碰杯子。
“干杯!”
“干杯。”
饮品酸甜爽口,钟成说本以为它能让他更清醒。谁知加冰的饮料入口,他一颗心擅自平静了下来。窗外一片柔和的黑暗,只有客厅明亮无比,仿佛他们是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人。
“我去洗漱,晚安。”
“晚安!”殷刃对他摆摆手。
钟成说轻轻关上门。门那边,殷刃又在客厅里窜来窜去,发出极轻的小响动。
伴随着门外的声音,这一回,钟成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。
次日,殷刃在办公室里见到两位老熟人。
红软帽仍然带着自己的小软帽,蓝马甲则换了身马甲。两个人胸口挂着“访客”牌子,此刻正坐在客人沙发上,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内部设施。
“是你!”见到殷刃后,蓝马甲咧开嘴,“兄弟,好久不见!”
殷刃大大方方上前,和蓝马甲热情打招呼。
红软帽则站起身,做了个自我介绍:“我叫吕娜娜,这是我堂哥吕辉。吕光祖是我们家的远亲,我们都和他打过交道。”
卢小河睡了个饱,又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:“这两位是来提供线索的。”
钟成说:“线索?”
“是的,他们一早就来了,刚好赶上吕光祖那边检查结束。”
卢小河切换显示屏上的画面。
“经过检验,吕光祖身体相对健康。他三餐和排泄均正常,没被肉俑之类的法器他在鬼市出没,就没特地接触。毕竟他都二十大几的人了,自己有自己的活法。”
“不过这些事,前段时间警察也来了解过,估计帮不上你们什么忙。”
“不不不,感谢各位的支持。”卢小河站起身,“案子有进展,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。”
殷刃甚至比她先一步起身,准备送这两位“检友”出门。然而吕娜娜与吕辉走到门口,又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“差点忘了这个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淡红色小瓷罐。虽然瓷罐封着,里面仍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气。
吕娜娜快步走到殷刃面前,将其双手呈上。
“体检之后,老太太看过我的伤,她一直夸你处理及时。这是我们家传的祛疤药膏,我调多了,你拿去用吧。”
随后她垂下目光,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了些什么,面颊还带着微微的红色。听到吕娜娜的话,殷刃露出个相当温和的笑,还轻轻点了点头。
钟成说的视线本来在屏幕上,他惊奇地发现,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去殷刃的方向。他的指尖又开始发麻,不过这次的麻痹中带了点黄皮茶的微酸。
奇妙的感受。
钟成说把视线掰回电脑,直到身边响起拖动椅子的声音。
“你给她处理过伤口。”他陈述。
殷刃轻描淡写:“一点应急的小处理。”
钟成说扫了眼自己受过伤的右臂,当初他被结结实实扎了一刀,好像没有什么应急小处理。
“嗯。”于是他简单嗯了声,继续看向电脑屏幕。
嗤嗤,瓷瓶蹭过木头桌面的轻响。钟成说低头一看,殷刃正用两个手指戳着瓷瓶,将它慢慢往自己的方向推。
“你拿去用吧,应该是很不错的药,你前阵子不是刚受过伤吗?”
殷刃仔细闻过,的确是不错的方子,吕家把千年前的配方改良了不少。它本质上是草药偏方,科学岗也可以正常使用。
钟成说似乎挺在意身上的疤痕,这药除不掉那人贯穿胸腹的大疤,但一点刀疤不在话下。
“而且味道好闻,很适合你的药草香,当香膏都不亏。”
“她是专门送你的。”钟成说把视线从瓶子上拔走,又瞄向电脑。
“就是就是。”卢小河滑过来起哄,“小殷,别违背人家姑娘一片好意,我们都瞧见你俩说悄悄话了。”
“你们想到哪里去了。”殷刃好笑道,“人家刚才跟我说,要是我在识安认识了擅长调药的灵匠,能不能帮她扯个线——她有些新想法,想找专业人士讨论。”
卢小河露出八卦落空的寂寥表情,缓缓滑回原处。
而殷刃一低头,发现桌子上的小瓷瓶没有了,钟成说的口袋鼓出来一小块。
殷刃:“……?”
钟成说语气平静:“你刚才送我了。”
好像也没什么问题,但这人之前动作有这么利落吗?
……
夕阳快要下山的时候,他们再次见到了吕光祖。
他藏的人香被没收,吕家的药粉也已经浇过一遍。吕光祖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,眼底现出隐隐约约的青黑色。
殷刃二话没说,当即招出了陆谈飞。
这回老人没有突然变形,他只是呆呆站在审讯室的窗户前,像是一位平凡至极的普通老者。
“没有元元了,没有元元了。”
老人哑着嗓子,眼眶有点发红。
“元元究竟去哪儿了?”
殷刃并没有告诉老人“人椅”的惨状,他默默拍拍老人的脊背,拿出那个盛满人香的圆铁盒。
铁盒上面印着瘦长的“李花护手霜”字样,样式老旧,但被保存得相当不错。里面的人香刚被用掉不到五分之一,如今膏体被识安取走,殷刃特地讨来了盒子。
“我们又得到了不少线索,也发现了凶手抓走的受害者,那位受害者还活着。”
殷刃轻声安慰道。
“这个盒子我会带回家。你要是实在难受,就闻闻里面元元的气息。老爷子,我们还指望你帮我们指认凶手呢。”
陆谈飞痛苦地盯着那个铁盒,仿佛在端详自己被生生挖出的心脏。
他静静站了会儿,没有像上次那样崩溃。半晌,陆谈飞抬起通红的眼,冲殷刃很轻地点点头。
他化作一阵黑煞,飞快消失在原地。
下一刻,殷刃与钟成说正式踏入审讯室。
“你们看着问,我们在外面听。要是事情有变,我们会及时叫停。”孙庆辉的声音从单边耳机中传来,“他最近老实了许多,你们注意点语气就行。”
殷刃新奇地坐去了审讯的位置,用手戳了两下记录用的电脑。
吕光祖只是看着两人,没有出声。
不知道为什么,比起上次的傲慢和挑衅,如今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焦躁。吕光祖的双颊有些凹陷,明显瘦了许多。
“我们是识安特殊调查组九组,丙级。”
钟成说向他出示识安工卡。
“吕光祖,你应当知道,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的调查重点了。”
吕光祖只是翻着眼珠瞧他们,目光在钟成说与殷刃之间扫来扫去。
“我们正在抢救樊涌,他身上有凶煞之力的残余。但你身上并没有任何凶煞之力,连陆元元的气息都是靠‘人香’伪造的。”
见吕光祖不出声,钟成说平静地继续讲述。
“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,你就是你口中‘杀害七个人’的凶手。你并没有给出警方陆元元以外的受害者,连樊涌这个名字都是警方先行调查出来的。”
吕光祖仍然不发一言。
钟成说站起身,走到吕光祖面前。
“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黑中介,目光短浅,行事风格简单粗暴。你这样的人,很难耐下性子,特地提前三个月布局。”
而且还是为了“挑衅阎王”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。生在法治社会,没有几个夜行人觉得吕光祖的行为多‘厉害’,只当他被门夹了脑子。
“再者,你声称的受害者里甚至有孩子。袭击这样的人,并不会让你在夜行人里取得声望……关于动机,你说了谎。”
“但你确实在近期接触过‘与陆元元有关’的人,并获得了制作人香的渠道。如果你是受到真凶的指使,或者——”
“我不要跟你谈。”
吕光祖突然出声,他看着钟成说,目光里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。吕光祖抬起戴着手铐的手,指向还在戳弄机械键盘的殷刃。
“……我只跟他谈,而且要一对一,无监控。”
殷刃玩键盘的手僵在当场。
“答应他的要求。”孙庆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,“看看他还能玩什么花招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对你搭档没信心?”孙警官打趣道,“放心,我们会保证小殷的安全。”
五分钟后。
摄像头熄灭,墙上的窗户降下暗帘。一名年轻警员进来扫描了一圈,好确定室内没有窃听器。奇妙的是,吕光祖只是看了那人一眼,并没有疑神疑鬼地多问什么。
不大的审讯室里,只剩殷刃与吕光祖两个人。
“有意思,”殷刃侧身坐在审讯台上,“指定跟我谈?你想谈什么?”
吕光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,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殷刃,全身肉眼可见地紧绷。
殷刃随手把玩着头发:“我搭档比我懂这些,你刚才该让他说完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吕光祖说,“我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,他认为我可能与真凶合作,或者……靠这种行为变相揭发真凶。”
殷刃把玩发尾的动作停下了,他盯住吕光祖,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。
吕光祖笑了几声:“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。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情况……你并不是普通人,殷刃先生。”
“我想跟你做个交易。你配合我行动,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——关于你搭档的小秘密。无论你为什么潜入识安,这个秘密都能帮到你。”
殷刃面无表情地走到吕光祖面前。他悠然停下脚步,渐渐笑起来,但这次的笑意不带任何温度。
吕光祖脑后一凉。
几秒前,这人还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无害气息。此时此刻,那股轻松的氛围彻底消失,殷刃就那样笑着打量他,目光犹如高空直下的冰雨,将吕光祖浇了个激灵。
吕光祖本能地后退,却被牢牢禁锢在审讯椅上。
“要是你不放心,我可以用生辰八字和名字画押。关于你们的事,我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,我可以立誓!”
“如果我不愿意做这个交易呢?”殷刃语气不紧不慢。
“……你不想暴露自己的特殊吧?”吕光祖的声音有些干涩,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,“就像‘人香’一样,现存几万项精细检查,识安做不到给你轮流来一遍,必须有人先点出来……”
他说不下去了。
殷刃一动不动,那股莫名的压迫感逐渐增强,仿佛要将他碾成肉泥。
“我不喜欢被威胁。”
殷刃伸出右手食指,轻轻点在吕光祖的左眼上方。后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,动也不敢动一下。
可惜殷刃并没有放过他。
殷刃食指微微使力,划过吕光祖的眉骨、鼻梁、颧骨。
血肉撕裂的钝响连绵不断,吕光祖那张凶气十足的脸变了形,他的左眼被按去了颧骨之下,彻底与额头的肉皮撕裂开来。
没有一滴血溅出。
狰狞的裂口之下,露出了另外一只眼,一只完全不同的眼睛。两只左眼叠在变形的皮肉间,一上一下紧紧挤着,有种令人不适的滑稽。
“记着点,下次再去鬼市买材料,记得多分几个摊子、多分几次买。”殷刃俯下身,在对方耳边低语,“无论再偏门的药方,都有被人发现的可能。”
殷刃仍挂着冰冷的笑意。
“……拿名字和生辰画押?真有意思。你的气息、长相、名字、生辰,没有一个是真货吧?”
“你根本不是吕光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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