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程恪醒得非常不情不愿,实在是四周太亮了,隔着眼皮直入梦境的阳光让他无法再坚持睡眠。
「哎——」他翻了個身平躺著,拉长声音叹了口气,三哥一一」
「什么事儿?」江予夺的声音从卧室门的方向传来。
「今天我是不是休息?」程恪说,「我休息的时候是不是要睡到下午……」
「我就说昨天晚上不要喝那么多酒吧,」江予夺进了卧室,把窗帘拉上了,「今天还有正事是不是忘了?」
「什么正事儿?」程恪闭着眼睛问,他的确有点儿晕,这会儿脑子里除了困,暂时没有别的内容。
昨天虞茜请江予夺和他吃饭,出租房那一片要拆迁,她拿到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,给江予夺分了一些,感谢三哥这么多年跑腿办事替她出头。
「我退休了,」虞茜说,「以后我就打牌遛狗别的不管了,老三你加油,给姐长长脸,今天晚上就庆祝一下我退休吧。」
然后就喝了一晚上。
其实也没喝多少,就是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困。
「今天要求帮陈庆检查婚庆公司布置的场地,还要彩排,」江予夺站在床边,「你是不是已经忘了?因为你答应了帮忙,陈庆激动万分……」
「啊,」程恪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,「真忘了。」
「早点我买回来了,吃完就过去吧,」江予夺说,「大斌他们那帮都先去了。」
「嗯。」程恪下了床,搓着脸往浴室走过去。
陈庆和孙琴琴这正果修得不易,中间光来回分手就分出了一出连续剧,至少四十集的那种,分手的原因能写一本《你为什么跟他分手——分手理由101》,答应陈庆求婚那天,他们那帮小兄弟陪着陈庆去郊外放了一车烟花。
婚礼就是明天了,今天确定场面加彩排,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程恪本来不爱参与这种事儿,他嫌麻烦,但陈庆对于江予夺来说,实在是个太重要的兄弟,而且这么多年处下来,程恪也当他是个重要的朋友了,虽然他以前怎么也想不到,自己会有这样的朋友。
所以今天别说他是休息的,就是请假,也得去帮忙。
洗漱完了出来的时候,江予夺坐在桌子旁边,拿着半根油条出神。
「怎么了?」程恪过去,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。
「陈庆要结婚了啊?」江予夺咬了一口油条。
「嗯,」程恪坐下,「他这个年纪了,结婚不是很正常么,大斌那几个不都结婚了么。」
「结婚什么感觉?」江予夺看着他。
「你问我?」程恪端着豆浆碗,「我哪儿知道,要不我去结一个,回头给你说说是什么感觉。」
江予夺笑了笑,没再说别的,低头吃着早点。
程恪看了他一会儿:「你是不是觉得咱俩不能结婚有点儿遗憾啊。」
「没,」江予夺说,「当初没认识你才是遗憾。」
「这么会说话。」程恪说。
「如果能结婚,咱俩也结不了吧,」江予夺说,「我这个病是不是不能结婚?」
「又不遗传,有什么结不了的。」程恪说。
「也是。」江予夺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,「咱俩其实也算是结婚很多年了吧?」
「嗯,七年之痒都过了,」程恪说,「我现在看你就跟看我自己似的。」
「放屁,」江予夺说,「你哪有我这么年轻?」
程恪顿了顿:「这要是结婚了,冲你这话现在就得离你知道么!」
江予夺笑了笑,很愉快地用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着。
「走吧,」程恪站了起来,「一会儿陈庆得打电话来催了。」
陈庆的婚礼还挺盛大的,租了场地,本来是想租片草坪弄得洋气一些,但程恪让他们租了个仓库,就在老街那边。
这是陈庆出生长大的地方,没有必要舍弃。
婚庆公司的设计师倒是很机灵,看到他们选的是仓库时,就确定了大概的风格,弄一场真正属于新郎新娘的婚礼。
「这个台子,本来想再做高一些,」设计师说,「但是再高些又像舞台了,不符合氛围,就还是保持原样了。」
「挺好的,再高点儿他们上去也不习惯了。」程恪说。
那边陈庆和孙琴琴正从门口往中间这个小台子上走,两个人就连彩排都有点儿紧张,陈庆几次都差点儿压不住自己的顺拐之魂。
江予夺坐在旁边的一个木箱之上,看着他们,时不时提醒一下要注意的。
看上去还是大家习惯了的那个三哥,他们的老大。
只有程恪看得出来,他心里的小兴奋。
婚礼江予夺参加过好几次了,小兄弟结婚都得请他,但这是他铁子的婚礼,全程他都参与了,这会儿感觉肯定不一样。
而且,结婚。
这是个奇妙的感受。
程恪了解自己太久了,结婚这种看上去很美妙的事,他早就知道跟自己无关,也不会有任何想法,但江予夺脑子里不装货,这些事儿他从来不琢磨,所以几乎是到了陈庆要结婚,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,自己的人生里,没有结婚这个程序。
如果还是以前的那个三哥,可能他也不会怎样,但她说现在的江予夺,开着店,赚着钱,每月虽然还要去见一次医生,但总体平稳安逸的过着日子,这事儿多少就会有些想法了。
「男方的伴郎团现在也去走一遍吧,」设计师又过来了,「确定一下位置。」
「嗯。」江予夺站了起来,跟一帮小兄弟去了仓库门口。
伴郎团以打群架的架势出场,是陈庆坚持要求的,江予夺为这个出场差点儿要跟他断绝兄弟关系,取消他的总护法职称,但最后还是妥协了。
一帮人这会儿就站在门口,这边口令一下,他们就在江予夺的带领下,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。
这个其实不需要表演,这帮人打小在这片儿混着,只要不开口没笑容,就自带杀气。
更不用说他们三哥了。
程恪看着江予夺走过来时气场全开的样子,突然就有些恍惚,一下就这么多年了。
这样的感慨他差不多每年的重大节目都会发出,但看得江予夺这个样子,他的感慨就会格外的深刻一些。
江予夺走过他面前的时候看了他一眼。
「三哥好。」程恪打了个招呼。
一帮绷着脸的小兄弟顿时都笑场了。
「到时可不能笑啊,」陈庆蹲在一边,「笑了就不威风了。」
「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啊。」孙琴琴在旁边笑得不行,「不过真的,好酷啊,程哥不加入吗?」
「算了,」程恪说,「我还是当幕后BOSS比较合适。」
把所有的流程走了一遍之后,婚庆公司开始布置场地,江予夺和程恪走出了仓库,在附近转悠。
「挺久没来这边了,」程恪说,「你不帮虞茜收租之后就没怎么来了吧?」
「嗯,」江予夺点点头,「陪我去出租房那边看看吧。」
「怎么,要拆了,怀旧啊?」程恪笑笑。
「算是吧,那里是我安定下来的第一个落脚点,」江予夺想了想,「好像那么多年也就是那一个,也可以说是唯一的落脚点吧?」
「嗯。」程恪点头。
「我经常做梦还会梦到那儿,」江予夺说,「挺奇怪的,有时候脑子里想像个什么空间之类的,也会按着出租房那几栋楼来想。」
「记忆是挺奇妙的。」程恪伸手在他脖子后面轻轻地一下下捏着。
「你说,喵如果做梦,会梦到那个垃圾桶,还是梦到老房?」
「老房吧,」程恪说,「新生活的一个起点,有可能不顺,有可能碰上困难,但总还是个跟过去道别了的地方。」
「你是说我吗?」江予夺问。
「我说喵,」程恪笑着看着他,「你没欺负它么?不是还有过忘了喂它的时候么。」
「……那要这么说,它跟我还挺像的,」江予夺说,「现在都太滋润了,你看喵胖的,也就是年纪大了我不想强迫它节食运动什么的,要不天天拎出去溜个百八十回的。」
程恪的手往他后背滑下去,在他腰上停下,转圈捏了捏。
「怎么样?」江予夺偏过头看着他。
「相当性感。」程恪说。
这一片不少房子已经开始动工拆了,推平了之后留下一片碎砖。
出租房还站着,住户都已经搬走,他俩走进楼的时候,四周很安静,脚底下是踩到杂物时发出的细碎的喀嚓声。
「这家,以前住过一家四口,总也交不上房租。」江予夺指着一扇门,上面还点着些小孩子喜欢的贴画,「后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。」
「有些人,一辈子就是……」程恪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碎砖,在墙上慢慢画出一条横线,「一直这样,有些人呢……」
他又画了一条慢慢往下的线:「是这样。」
「你呢,就是……」他先画了往下的线,再往旁平着,然后再往上,「你是这样。」
「心电图啊。」江予夺说。
程恪笑了:「是有点儿像,有心跳才能或者嘛。」
「那,」江予夺指着最后往上走的那条线的最底端,「你就在这里。」
「是么?」程恪摸了摸他的指尖。
「是。」江予夺点头,手指从线条的开端一路沿着过去,「这里是小狗,这里是三哥,这以后就是……江予夺。」
「嗯,那我从这儿开始,」程恪在这条「心电图」的上方开始画了一条直线,一直延伸到江予夺的那个点,然后往上刷地斜了上去,连出了一串抖动,「这个是我。」
「操,」江予夺笑了起来,「你这个抖成这样什么意思啊。」
「碰见你以后我抖了挺长时间的」程恪说,「担心啊,害怕啊,莫名其妙啊,生气啊,高兴啊,紧张啊,还有……很想你啊,各种吧,我以前可没有这么丰富的情绪。」
「碰到我以后才有心跳是吧。」江予夺啧了一声。
「嗯。」程恪笑笑。
他俩正看着线的时候,楼上传来了很细微的一点响动。
江予夺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,盯着墙上的线一动不动。
程恪转过脸往楼梯那边看的时候,他才轻声问了一句:「有声音?」
「嗯,楼上是不是有人?」程恪说。
江予夺明显松弛下来,也转过了头:「过去看看。」
两人上楼梯走到一半,楼上突然稀里哗啦一通响,接着就是一阵灰从上面的楼梯口卷了出来。
「我操!谁啊!」江予夺喊了一声。
楼上传来了咳嗽的声音。
转上楼梯之后,他看到了一个正在一堆破烂里翻找的老太太。
老太天看到他们,像是被吓了一跳,但很快有机锡低头翻垃圾了,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。
「好久没见着她了,」江予夺说,「这以前住旁边破屋里的,捡破烂儿的老太太,这边有人退房了,我都叫她过来看看,还他妈挺挑剔。」
「是么。」程恪看着老太太。
「我以为她死好几年了,」江予夺掏出了钱包,抽出了一张一百块,递到了老太太面前晃了晃,「拿着!买菜!」
老太太看了他一眼,一把抓过了钱,塞到了口袋里,想了想又拿出来,掀开衣服,把钱塞到了裤子里,估计里头有个暗袋。
「走吧。」江予夺皱了皱眉,「这个旧也没什么好怀的了。」
两个人走出出租房之后,江予夺又回头看了看:「我还以为我在这里头能有点儿什么感触呢,我是不是太麻木了?什么感触也没有。」
「不是,就是太敏感了一点儿都不麻木才会这样。」程恪说。
往仓库那边走了一段,陈庆的电话打了过来,让一块儿去吃午饭,江予夺看着程恪:「去吗?」
「去呗。」程恪说。
「在哪儿?」江予夺问,「我俩在出租房这边儿呢,刚出来……行。」
「他来接我们吗?」程恪问。
「不接,让我们自己过去,他车坐满了。」江予夺说。
「那还问个屁我们在哪儿。」程恪说。
陈庆在听福楼要了个大包厢,一帮人都叫上了,闹哄哄的。
程恪坐在桌子旁边,低头玩着手机,许丁发了一堆设计方案过来,他们正在筹备一个装逼小众音乐咖啡吧,这个纯熟钱多了烧的,许丁一直想做但一直也没闲工夫做的一个小项目。
「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给我帮忙,」陈庆站了起来,拿着杯饮料,「今天就算忙完了,明天就算乐,怎么尽兴怎么来,不怕你们折腾我,放过我老婆就行。」
一帮小兄弟都笑了起来,纷纷表示文明婚礼。
「三哥,」陈庆喝掉了饮料之后又倒了一杯,看着江予夺,「这些话我本来应该明天说,不过我怕到时我不好意思,所以现在说。」
「哪来那么多屁话。」江予夺说。
「从我认识你那天起,我就认定你是我老大,这么多年都没变过,」陈庆说,「谢谢你一直帮着我,替我出头,给我平事儿,还带着我发财。」
「赶紧说完。」江予夺说。
「谢谢,这辈子我都跟定你了。」陈庆一仰头,把饮料喝出了二锅头的气势,喝完紧接着就倒了第三杯,冲着程恪一举杯,「积家!」
「……在。」程恪叹了口气。
「你是我老大的老大,」陈庆说,「没有你,就没有我三哥,没有三哥,就没有我……」
「你注意一下表达方式。」程恪没忍住笑了起来。
「就这么表达才能代表我的心情,」陈庆说,「总之,谢谢!」
吃了午饭出来,江予夺认为不该浪费了一个休息日,应该出去转转。
「好歹还剩半天呢,」江予夺说,「去街上转转,你买衣服吗?购个物去……」
「你是不是想去商场打电玩?」程恪说。
江予夺看了他一眼:「是。」
「走。」程恪一挥手。
江予夺最近迷上了赛车,一星期总会去玩几次,程恪兴趣不是很大,但有时间都会陪他去,在旁边转转,玩玩别的。
不过像今天这种时间多的情况,他就会坐到江予夺旁边跟他一块儿赛几把,玩腻了就换别的。
江予夺就像是要补回童年似的,每次都玩得很投入
从电玩城出来,又在商场里转了几圈买了几件衣服之后,天已经黑了。
「回去吃还是找间店?」江予夺问。
「回去吃吧,」程恪伸了个懒腰,「想躺在沙发上给搓搓喵。」
「行。」江予夺点头。
顺着路往停车场走的时候,他抬头看了看天:「今天星星特别亮啊。」
「这几天天气挺好的。」程恪也抬起头。
江予夺停下了。
「怎么了?」程恪看着他。
「送你个东西。」江予夺走到了他身后。
「什么东西?」程恪问。
「你看,」江予夺的胳膊从他身后环了过来,手指在他眼前圈成了一个圈,慢慢往上,「看到了没?」
程恪顺着他的手指往上,看到了圈里有一个星星。
「送你一颗星星。」江予夺说。
「你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?」程恪笑了起来,也抬起手圈住了一颗星星,「这颗送给你。」
「这两颗星星送给你。」江予夺继续圈。
「比赛么?」程恪看了看,用手指圈住了月亮,「这个饼子送你吧。」
「最好看的星星送给你。」江予夺突然收回了胳膊。
「嗯?」程恪愣了愣,回过头。
江予夺用手指圈住了自己的眼睛:「好看吧?」
「好看。」程恪说。
「喜欢吗?」江予夺又问。
「喜欢。」程恪凑过去,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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