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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 番外四

作品:心尖意 作者:天如玉 分类:都市言情 字数:75万 更新时间:2023-09-06 15:10:17

又是一年春至,惠风和畅,伴着阵阵莺啼燕鸣,吹过皇都长安。

宫城殿宇巍巍,钟声悠扬,明亮日光直直投入南苑一间偏殿,临窗案席间,传出轻缓的落棋声和不高不低的话语声。

年轻帝王一袭便袍,坐于案后,手捏一枚白子落下,看向对面。

对面端坐着穆长洲,着一身乌锦襕袍,腰间革带收束,两指夹着一枚黑子按下,口中说完了最后一句如今河西的情形。

帝王仔细听完,忽有几分感慨:“当初如何能想到,你我还能再有如此对坐一日。”

离河西平定已过去两年,这是穆长洲第一次入长安觐见,实际却是借觐见来报河西情形,前几日觐见已毕,今日只在此闲坐对弈。

他抬眼说:“此后安定,臣自有再来之时。”

帝王温声轻叹:“若有可能,朕倒是希望你能常在长安,以你才能,朝中大事当多有献策,朕凡事便多个人商议了。”

穆长洲只笑了笑:“陛下在过往这些年里已清肃朝堂,明处不乏忠臣良将了。臣无须也置身明处,反而希望再无被重用之时,最好也永无再成凉州总管之时。”

帝王静坐一瞬,明白他意思。

直到这盘局的最后,他将自己也化作了其中一颗暗子,情愿此后一直身在暗处,隐察时局,助稳边疆,有需要时再现身而出,无需要时,只是背负着不清不楚传言的新任武威郡公,也无所谓。

过去这些年,他从文臣转为武将;而自己,原本一个落魄亲王世子,在先帝失德、皇权难继之际被远在北疆的重兵以兵谏推立为储君,年少继位后看似稳定,以为其他边关已稳,又逢御前点他为进士第一,得到了贤臣,会迎来自己的新朝,不妨迎来的却是内贼外患勾连的异动,只能忍而不发,看他远走凉州,直到如今步步走来,辨忠除奸,内外清整,才终于做到了彻底平定朝堂,又清除了一方边防隐患。

他们一在边疆,一在朝堂,都已不是曾经,所幸山河平定后,还能安坐一处。

想到这里,帝王看一眼棋盘,点点头,如同释怀:“好在这局下了多年,到底还是赢了。”

穆长洲也看了眼棋盘,局势已定,已没再下的必要,又转头看了眼外面天光,来得也够久了,放下棋子,起身说:“臣该告退了。”

帝王看着他挺拔而立的身形,只这端雅姿态还能依稀看出曾经年少时的模样了,跟着起身,口气已不觉亲近:“代我向河西夫人问候。”

穆长洲脸上显露笑意:“是。”

“我也希望此后再无劳累你们之时了。”帝王含笑说。

穆长洲笑意未减,抬手施礼,转身离去,没有停留地出了殿。

帝王缓步走去殿门边,看着他走远的背影,似又看见了当年他独行往凉州时的模样。

只是四下春阳艳艳,与当年再不相同了……

穆长洲离宫而去,没有片刻耽误,当日就要返回凉州。

出城之时,都中百姓正朝一处奔走,呼朋唤友,满街喧闹,也不知发生了什么。

他勒马停住,循声看去一眼,耳中听得清晰,原来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在往曲江池去了,大概今晚就会有曲江夜宴。

风随人走,声动不歇,往来的百姓不断往前,如这年月也不断往前,又是新一年的欢庆热闹。

穆长洲只觉很巧,看了两眼便扯马而去,领着带来的一群弓卫,驰出城门。

他此番带人前来,来得隐蔽,走得也隐蔽,早已等不及要赶回凉州。

既要隐蔽,舜音便没有同往长安。

何况河西安定,她也没有需要亲去长安上奏的军情暗报。穆长洲也不想她来回劳累,自己去觐见,可以速去速回。

凉州城头,暮鼓刚敲了三声,城门就快关闭,远处道旁却还停着辆马车。

舜音坐在车中,一手揭着窗格车帘往外看,总觉得按时日算,今日人就该回来了。

果然,不出片刻,便有一行人马入城而来。

她一眼看到那当先快马驰来的身影,刚要下车,却又一停。

穆长洲疾驰到了大街,稍稍勒马,避着路上渐渐散去的行人,放缓了速度。

却有一个抱着琵琶经过的胡姬停在了他马前,朝他见礼,脸上半羞半媚地说了几句什么。

后面弓卫似要上前驱赶,穆长洲却抬手拦了一下,坐在马上看着胡姬,竟冲她笑了笑,还点了点头。

胡姬又欠身见礼,如依依不舍般,一步三回头地朝旁走了。

穆长洲才抬眼朝道旁看来,似乎早就看到了停在这里的马车。

舜音已放下帘布坐正,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自己,没了下车的打算,朝外吩咐说:“回去吧。”

马车动了,直驶向郡公府。

待过了人多的大街,逐渐僻静,外面传来了不急不缓的马蹄声,似乎早就在旁跟着了。

舜音瞥了眼窗格,不多时,车停住,她掀帘出去,看见车旁马上的穆长洲,显然早已跟来。

“既来接我,怎不现身?”穆长洲从马上下来,眼盯着她。

舜音往府里走:“这不是将你接回来了?”

穆长洲一拂衣摆,紧跟上去:“你不问问先前那女子在大街上与我说了什么?”

原来他看到自己了。舜音走到廊上,停下回头,顺着他话问:“说什么了?”

穆长洲眉目微动:“你以为是什么?”

舜音看出他有意,转头说:“不说算了。”

穆长洲伸手拉住她手臂,没让她走,贴近一步,顿了一顿,才说:“那胡姬说,自己多年漂泊西域刚回,早年都不敢再提武威郡公府,如今在凉州又听到了郡公府之名,才知可以提起了。今日在路上遇我返回,听旁边人说我就是新任郡公,特来拜见,因她早年就认识我三弟瀛洲,问我往后是否可容她私下祭奠。”

舜音一怔,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说的是这个。

穆长洲想起了曾经:“当初三郎还笑说他昨日买醉,转头便要杀敌而死,也不知往后那些胡姬是否会想他,没想到真的有人还记着他。”

舜音已后悔问了,看了看他的脸:“那也许当初郡公府里的其他人,一样有不知名的人在记着。”

穆长洲看向她,从当初的回忆里抽离,低了声:“也许岳父和无惑,也一并被不知名的人记着。”

舜音心中如被一戳,点点头,本想宽慰他,自己竟也受到了一缕安慰。

眼前蹒跚走来小小的身影,一下扑在她裙摆上,抱住她腿。

舜音回神,是刚刚才会走路的女儿,胜雨原本跟在后面小心看着孩子,此时见到他们都回来了,便放心退去了。

她刚要弯腰去抱,小家伙一晃,又扑去了穆长洲腿上。

穆长洲顿时笑了,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,刚才的话语思绪全打住了。

小微霄还不会说话,白嫩圆乎的小手搂住他脖子,嘴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声,粉白小脸上一双大眼晶亮,惯来主意多,扭头伸出一只小手去拽舜音,想把她拽近些。

舜音抓着她小手凑近,此时才问:“见到圣人还顺利?”

穆长洲一手抱着女儿,一手揽在她背上,往后院走:“顺利,什么都好……”

入夜时分,闲不住的小家伙终于被穆长洲哄睡着,被乳母带着,安稳回房睡去了。

主屋床帐内,春意却浓,舜音刚一翻身,就被躺来的穆长洲抱住了,触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湿气,抵上他滚热身躯。

心口立时跳快,她轻声说:“你去长安的事还没说完呢。”

穆长洲手指挑开她轻衫,唇贴在她耳边:“急什么,慢慢说。”

舜音身已跟着热起来,被他手惹的,耳边听见他接着说:“很巧,走时逢上都中正要办新的曲江夜宴。”

紧实处压来,她分了分神,紧跟着身狠狠一晃,一把抱住他腰,似一下被拽进沸水,听见他低喘着说完后面:“我想了一番当初的夜宴景象,似也只记得你了……”

竟真成慢慢说了。

她却已没心思听了,手抚去他胸前疤上,轻喘着迎近,又抱紧他,随他沉浮……

不知多久,她已身软如绵,睡去时还被他紧拥在怀里。

沉沉睡梦里,耳边似乎响起了鼎沸人声,不知身在何处。

眼前忽现明亮灯火,舜音抬头看去,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,有人掀开了眼前的帘布,唤她:“怎还不出来?”

她诧异看去:“父亲?”

揭帘的是她父亲,正催她:“快下来,今晚特地带你来的。”

舜音怔了怔,立即探身出去,双脚沾地,看了眼自己身上,穿着淡黄短衫绿罗裙,地上拖着她轻纤身影,还在年少,抬头扫视四周,灯火明亮,皆是幢幢人影,远处是碧波粼粼的曲江池。

是曲江夜宴,当初她参加过的那场曲江夜宴。

密国公在旁拍拍她肩:“走吧,怎么尽发呆,今日耀目所在,还在前面。”

舜音惊喜愕然一闪而逝,回过神,已被他带着往前,眼神不自觉来回找寻,很快看到了前方。

密国公已停步,指了指那里:“本看你年纪尚小,一直没提。此子天资过人,定然前途无量,你们又在一处长大,不如就给你选他如何?”

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里,整个曲江池边的灯火似都照去了那一处。

舜音看着人群里那年少清瘦的身影,一时忘了作声。

密国公又道:“你莫当为父是见他有了功名才有此心,我早看好他,武威郡公也有心,你若同意,我去透个信,他们就会有安排了。”

舜音终于启唇,点头:“嗯,就选他。”

密国公转头看来,笑道:“你这般干脆,倒叫为父没想到了。”

舜音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里:“我与他会是一路人。”

前方人群里,穆长洲忽而转头看来,似觉意外,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。

舜音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,思绪在心头涌动,许久,轻轻笑了一下……

封家的庭院里,自西域引来的葡萄刚长出新藤,冒了新芽,在头顶半遮浓阳。

舜音站在下方,朝院门处看,刚移开眼,听见了走入的脚步声,如有所感,又转头看去,看见穆长洲走了进来。

他一直走到她面前,过往在封家待了几年,似还第一次这般走近,眼看着她,出声温和:“音娘怎会答应?”

舜音想起过往与他几乎没说过话,他肯定会意外,干脆反问:“你不愿意?”

穆长洲似没想到她会这么问,黑眸微动:“只是没想到而已,父母皆有此心,你既也愿意,我没有拒绝之理。”

舜音习惯了他不君子的时候,反而不习惯他这般君子之态了,挪开眼说:“我说过了,因为你我会是一路人,反正便就此定了。”

穆长洲一动不动地站了一瞬,如在细品她的话,眼睛始终看着她,直到听见外面又来脚步声,才低声说:“嗯,定了,他日定婚期之时,我再回长安。”

舜音回味过来:“你要赴任去了?”

他点头。

“他日是要多久?”她又问。

穆长洲眉头一动,似有些惊讶:“你担心要很久?”

舜音目光轻转:“你……尽快回来。”

穆长洲看着她神色淡然的脸,偏偏冲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,唇边不禁有了弧度,直到听见脚步声更近了,又看她两眼,点了一下头,才转身走了。

舜音抬头看他走远了,那道清瘦身影出了院门,一转不见,跟出去几步,紧跟着就看到大哥封无惑走了过来。

“我都听说了。”封无惑近前抚一下她头,笑着道,“过去见你不怎么理会他,我与父亲还担心此事不成,没想到你竟答应了。你没选错人,其实穆二郎好得很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舜音低语。

“你什么?”封无惑没听清。

舜音没往下说,伸手挽住他手臂,忽问:“大哥,他可是要去凉州?朝中如何,可有人要针对父亲?”

封无惑摇头:“不知,只听闻他接了圣人重任,要去一些地方。朝中很好,没听说有事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舜音稍稍放了心:“没事就好……”

转眼到了次年,茫茫冬日,大雪落了满都。

才十岁的封无疾头戴一顶软帽,遮着冻红的双耳,一路哀嚎着被封无惑拎去院子里练刀。

一群族兄弟和姊妹都凑在一起笑他。

密国公站在书房门前,看着一群小辈闹腾,摇头失笑。

舜音揣着手炉走到他身旁,小声询问:“父亲,朝中真的没事吗?宋国公也没生事?”

密国公看过来:“怎又问这个了?朝中何时有个宋国公了?”

“没有?”舜音不可思议地呢喃,终于心安,没有乱臣贼子,什么都没有,那她父亲和大哥也不会有事了。她一手抓住父亲袖口,轻轻靠上他臂膀,“还好没有。”

密国公笑着拍拍她脸:“没事,都没事。”

封无惑教训完了封无疾,走了过来,凑近来看妹妹的脸:“怎么了这是?”

舜音转头又抓了他的袖口。

封无惑笑起来:“我知道了,你是担心将来穆二郎娶了你,就不像我们那样容你去摆弄那些兵事了。”

舜音摇头:“不会的,他不仅容得了,还会处处带上我。”

封无惑不禁一愣:“你如今可真向着他!”

密国公跟着笑。

四下一阵打趣笑声,舜音抬起头,甚至看见她母亲也在廊下带着笑脸,心里彻底安定,大概这就是她曾经最想要的安稳岁月。

府里管事忽而匆匆赶来,笑着高声报:“武威郡公府来下聘请期了。”

舜音立时看了过去。

一样一样的聘礼送入了封家大门,伴随着礼书。

三书六礼一样不落,到了这步,已只剩定日迎娶了。

众人忙碌着,人影往来穿梭。

舜音在廊柱后悄悄观望了一阵,想了一下,他可能也不会亲自来。

刚要走,身侧有人走近,她停住,看到穆长洲的身影。

“你回来了?”她意外问。

穆长洲穿一袭月白文士宽袍,比过往高了一些,周身端雅,看着她:“临走前你不是说过让我尽快回来?”

舜音“嗯”一声,手指摩挲着怀中手炉,他竟然听进去了。

余光瞥见他自袖中取出只锦袋,从里面取了块方方正正的香料出来,忽而伸手接了她怀里的手炉过去,揭开炉盖加了进去,合上后又递来她眼前。

舜音接过,闻到淡淡的清香,看他:“带给我的?”

穆长洲目光似轻闪了一下,颔首。

差点忘了他年少时话少得很了,舜音抚着手炉,唇边微扬。

远处传来说话声,穆长洲动了脚步:“我该走了,别被发现,不合礼数。”

舜音挑眉轻语:“你早不顾礼数了。”

穆长洲一停:“什么?”

她低头嗅了一下幽香,看他一眼:“没什么。”

穆长洲看着她,分明还是那张淡然的脸,眼神却再不是过往,只这一眼,如有千言,他甚至还想再多问几句,又听见远处说话声在告辞了,只好离去。

舜音追出一步:“凉州……你去凉州没有,那里出什么事没有?”

穆长洲又停了停:“去了,凉州没事,一切都好。”

舜音问:“那郡公府呢?”

穆长洲说:“郡公府也好。”

她松了口气:“太好了。”

穆长洲朝远处人声处看一眼,折回来两步,低声说:“你若喜欢凉州,待婚后我们便回去一趟。”

舜音迎着他目光点头:“我自然喜欢凉州。”

穆长洲似乎也没想到,浅然一笑,就此与她说定了……

时日安稳,一晃到了十七岁那年,才是真正完婚之时。

大婚当日,长安风和日丽。

舜音在镜中看到自己细致描妆的脸,已少了许多年少稚气,拿起团扇,挡在眼前。

外面很快喧闹起来,大概是迎亲队伍来了。

不多时,外面传来封无惑的笑声,在带头请新郎做催妆诗,否则就不让妹妹随他走了。

封无疾在着急嚷:“太简单了,穆二哥可是进士!阿姊岂不是一下就被他娶走啦!”

众人哄笑。

外面传来穆长洲的声音,不高不低,不疾不徐,当真做了两首诗。

“唉,这难不住他,早知该换个武事来拦他。”封无惑朗笑说。

好在只闹了一阵,便有婢女走入。

舜音被扶着起身,缓步出去,一步一步走去他身边,四下忽而悄声静了片刻。

她在扇后瞥见他站在一旁的身影,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站到了他左侧,但他也没动步,只这般站着,这几年他又长高许多,身姿修长,眼神似就在看她。

出了封府,沿着长安大街一路而去,无数百姓沿途观望,封无惑和封无疾在队伍后方一路都在撒钱,引得满街都是欢声笑语地恭贺道喜。

直到入了他在都中的住宅里,才算稍微安静了一些。

这次诸礼完备,一样不落。

待舜音坐入新房里,身前又走近了穆长洲的身影,他低声慢语地吟了首却扇诗,手指搭在她扇沿。

舜音缓缓移开团扇,与他四目相对,看见他目光在她脸上一凝,随即唇边露出笑意。

婢女送来酒水和匏瓜,要请他们行合卺礼。

她低声说:“又要再做一遍。”

穆长洲已听见:“什么再做一遍?这是最重要的一礼,省什么也不能省去这步。”

舜音恍然:“难怪你当初只补了这一礼。”

穆长洲看她:“我当初什么?”

舜音又不说了,带着丝笑,低头去饮合卺酒。

穆长洲被她笑晃了一下眼,跟着一笑,低头饮尽了另一半合卺酒。

余下礼仪都已完成,人皆退去,似乎也无人来打扰他们,只剩了彼此。

舜音端坐在床沿,捏着手指,无边无际地想,不该害羞了,都不知亲近过多少回了……

手指被一把捉住了,她抬头,穆长洲已贴来身前,抓着她手,一手伸出搂住她,压她入了罗帐。

颈边落下他薄唇,她身上顷刻烫起,衣衫尽落,手已不自觉抚去他身前,只抚到一片光洁胸膛,又抚去他背后,依然光净,不禁看去一眼,他身上不是记忆里的结实肌理,却也不再是年少时那般清瘦,完好无伤,皮肤白皙。

她出神看了一瞬,用力搂紧了他。

穆长洲亲在她耳边,被她突来的热情惹出一声闷哼,看她一眼,低头一口堵住她唇,骤然侵入。

舜音顿时被他夺去了全部心思,身紧缠而上……

直至晨光照入床帐,人才缓缓苏醒。

身边没了纠缠一夜的人,舜音伏在床沿,闭着眼想,原来这事因人而异,与从文从武也并无关系,他分明还是能折腾得很。

“醒了?”穆长洲轻缓的声音响在耳边。

舜音睁眼,他正坐在床沿,早已穿戴整齐,正俯身看着她。

“不是说好婚后要同往凉州,待你归宁之后就去,如何?”

舜音闻言,拥被坐起:“好。”

穆长洲看着她润白的肩头,伸手轻抚一下,语气缱绻带笑:“怎么好像比我还急……”

凉州大风卷云,却是艳阳高照。

车马缓行入了城中,往城东一角而去,直到停在武威郡公府前。

舜音从车中下来,穆长洲已自一旁下马,走来身边。

府门大开,一下走出来许多人,个个面带笑容。

“这就是二哥新娶的二嫂?”穆生洲最先跑过来,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,赶紧朝舜音一本正经地施礼。

穆长洲说:“这是四郎。”说着上前,先向台阶上的郡公和郡公夫人拜见。

舜音看见郡公威严的脸,此刻却满眼笑意,正在冲她点头,一旁是白净丰韵的郡公夫人,已在朝她招手了。

她快步上前,跟在穆长洲身边拜见。

“太好了,往日府里都是小子,如今也算我又多出一个女儿来了。”郡公夫人笑着挽住她手,询问了两句她父母近况。

舜音都一一回答了,转头又见一名长得酷似郡公的男子走近,身旁跟着个娇俏女子,后方还跟着个像郡公夫人的俊美少年。

“这是大哥大嫂,我上次回凉州时,他们刚完婚。”穆长洲低声与她说完,抬手向穆祖洲和他身边的女子见了礼。

舜音已猜出来了,跟着见礼,另一个少年必然是三郎穆瀛洲了。

“二郎真是好福气。”穆祖洲看看舜音,带头打趣。

穆瀛洲跟着道:“以往叫二哥随我去寻开心便总不肯去,如今娶了二嫂,往后他怕是更舍不得出门了。”

郡公转身叱道:“你好意思说,还不去读书!不读书便去练武!”

府门前立时嘈杂笑闹,一人一句,谁也停不下来。

穆长洲伸手扯了一下舜音的衣袖,笑着示意她跟自己进去。

舜音又看了一遍府门口的一家人,才跟着走入。

他们先去祭拜了穆长洲的亲生父母,又被穆家兄弟们拉着去府里的演武场。

风转柔了,几个兄弟嚷着要比试,就比射箭,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,非推着穆长洲当众露一手。

穆瀛洲拿来个金坠子悬在靶上,兴冲冲道:“母亲出的彩头,谁射得最准便是谁的!二哥不该为二嫂夺一回?”

舜音挽着披帛走到穆长洲身边,小声问:“他们是不是怕我看轻你,故意让你射箭?”

穆长洲忽说:“你比我想得聪明。”

“这话你早说过了。”舜音迎着他微带诧异的目光,心想谁看轻他了,最早不过是觉得志趣不相投罢了,谁会看轻一个高中进士的人?她看一眼那靶子:“不想射便算了,只做个书生也很好,这样一切安稳就很好。”

穆长洲眼神更诧异,看她许久。

舜音转身走开,不想打扰他们,光看他们兄弟几人这样待在一处就觉得很好了。

还没走出场外,一声破风箭声,她回过头,听见穆生洲在喊:“可惜二嫂错过了,二哥方才那箭正中靶心,分毫不差!”

穆长洲放下弓,宽袍迎风,朝她走来,抓了她手,将那枚金坠子放入她手里,连她手一并握住:“你像是早就对我了如指掌。”

舜音手指动了动,反握住他的手:“你也会对我了如指掌的。”她垫脚贴近,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

穆长洲立即看她:“是么?”

舜音点头,她热衷的是兵事,学了她父亲大哥教的那些东西,如今都告诉他了。

穆长洲看着她的眼里渐有笑意:“音娘如此有用,看来往后我需腾出时日来,多陪你去做这些了。”

远处三个兄弟都看着这里,边起哄边退开:“不能打扰了,快走快走,赶紧走远些!”

舜音看人都走远了,回头贴他更近:“一言为定。”停一下,她改口唤他,“二郎。”

穆长洲低下头:“你唤我什么?”

舜音看见他眼里越来越深的笑意,又唤一遍:“二郎……”

“嗯。”低低的回应钻入耳中,声音很沉。

舜音睁开眼,看见穆长洲的脸,眉眼深深,挺鼻薄唇,就在眼前,比先前眼前的脸稳然成熟,眼一动,又看见他宽阔的肩,紧实的手臂,仍紧拥着她。

“你在梦里还在叫我。”他说。

舜音怔了一瞬,忽而翻身,压去了他身上,贴着他的胸膛,又触到了那些遍布的伤疤,胸口渐渐起伏,一低头,唇贴了上去。

穆长洲搂住她背,身一顿,瞬间绷紧,低喘一声,将她按向自己。

直到他已忍不住再翻身压去,揉着她唇亲去她耳边,才停了停:“怎么了?”

舜音手抱住他背,唇上滚烫,心口堵着,似酸涩又似怅惘:“我梦到我回到年少时了,封家和郡公府都好好的,我们也早早就成了亲……”

穆长洲静静听完,手臂箍紧她腰,低头抵住她鼻尖,哑声说:“没事,现在也不晚。”

过往都已过去,至少他们历经过一切,终究没有错过。

“往日不可追,但此后你我的路还长。”他低低说。

舜音心中缓缓定下,搂住他颈,轻点一下头。

半个时辰后,二人才终于起身。

“咿呀”声传来,主屋门还没开,外面已传来小微霄捣乱的声音了。

穆长洲理了理袍衫,走去门边,拉开门,回头揽住舜音,忽问:“我在梦里比现实如何?”

舜音看他一眼,抢先往外走:“比这做什么,不都是你。”

穆长洲将她拉回来,笑了一笑,与她一同出去。

脚下大地安宁,远处城中喧嚣,梦中平静似已在此刻映入现实。

日光高照,身影并行。

——全文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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