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腾了大半夜,等真正安定下来,都要快天明了。
期间小崽子还闹腾着要回他破破烂烂的棉絮里睡觉,斐然直接用被子把人裹个严实。
斐舟挣扎不过,最终还是老实了。
他背对着斐然,以一种‘莫挨老子’的方式,恶狠狠的睡着了。
天光透着窗户传进来,斐然轻轻的咳了两声,睡的不是很安稳。
一方面是身体的原因,一方面则是因为‘摸挨老子’的小崽子。
寻找热源是人的本能,看着睡得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崽子再次轱扭着挤过来,一副想要把他压塌灭的架势,斐然觉的他肺都开始疼了。
轻轻动了身子,轻咳两声,斐然看了眼外面大亮的天光,挪了挪小崽子,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睡了。
休息好才能有精力去镇上,不然他这破败的身体说不定真的要亡。
很快,斐然再次陷入睡眠。
外面鸡狗鸣叫的热闹,和缓缓升起来的太阳,丝毫没有影响屋里睡熟过去的父子俩。
不大的床上,挤挨着一大一小两个人,小的那个几乎把自己半边身子都压在大的那个身上,绑着夹板固着厚棉裤的腿翘着,脑袋直戳斐然下巴。
斐舟醒来时,下意识摸了把嘴角,吸溜一声,一张脸睡的红扑扑的。只觉这一觉睡的通体舒畅,像是窝在温水里似的,暖烘烘的。
微抬头睁开眼,近前的一张大白脸映如眼帘,吓的斐舟眼角的睫毛差点掀飞出去。
“喂,喂喂!醒醒,醒醒,你不会死了吧,不准死在这!”
推搡的语气里有几分着急。
只觉自己还没睡多久的斐然,在小崽子差点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之际,勉强睁开了眼:“咳咳咳……爹要是死了,那真是做鬼都要把你给带走了。”
看到人睁眼醒来,斐舟举起的手的静了一会,然后才猛然炸声道:“死屋里晦气,我警告你不准死屋里,不然我是不会给你送葬的。”
“你再压在爹身上,想不给爹送葬都不行,毕竟,怎么说你也算半个功臣,咳咳咳……”
嗓子里的痒意像是虫,挠的斐然想忍都忍不住。
他掩着嘴侧头咳了一会。
斐舟这才注意到自己姿势,他几乎半个人都压着斐然单薄的身体,一条腿还放肆的架在斐然身上,脚翘着,身上掖着厚实的棉被。
他就说他怎么感觉全身热烘烘的……
斐舟恶着脸抱住自己腿,从斐然身上移开,恶人先告状:“你竟然拿我当被子盖,面目可憎。”
斐然:“……”
他捂着胸口坐起来,一巴掌拍在斐舟后脑勺上:“不会用成语,就不要用。”
“呵。”斐舟:“嫌弃我,有本事你不要回来啊,给自己换个能咬文嚼字的儿子,看他养不养你这个病秧子。”
对于原主对他的嫌弃,斐舟心里清楚,冥冥中的内心深处,他其实有种清醒的认知——原主脑子永远也不会好,他永远都会这样。甚至于原主也并没有什么疯病……
他只是真的嫌弃他,瞧不上他,他所向往的荣华富贵远远比他来的重要……
但,斐舟依然养着原主到了现在,除了偶尔骂骂他,在能给范围的一切,斐舟尽自己所能给了原主最好的一切,可是他最后……还是走了。
偷了他所有的钱,走了。
丝毫没有顾虑过他,没有想过他。
在跌入崖底,砸入黑暗的时刻,斐舟只有一种:“啊,还是这样……”的感觉,甚至觉的死了也无所谓。
斐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惊讶程度,远远高于面前出现的是鬼的程度。
但,现在,真切的,清晰地,斐然就是坐在他身边,还打了他的后脑勺,嫌弃他不会用成语……
斐舟有种做梦还没醒的感觉。
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病秧子为什么回来,可能是在外面过不下去,又回来找他……或者是怕死在外面没人给他送葬……又或者是他真的找到了什么富贵家人……但人家不认他……他只能回来……也可能是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他去给人入赘了,嫌他拖累……最后被人发现真面目赶了出来!
还被抢走了所有的钱!
突然,斐舟骂娘了一句:“你个没用的东——嘶!”
‘西’字还没说出来,在斐舟嘴里陡然就变成了另一个调。
斐然捏着他耳朵,咳声:“你一个就敢骂爹,要是再换一个儿子爹怕不是要整天挨打?”
斐舟扭曲着耳朵,去扯斐然的手,“出去一趟,还让你长了点脑子,你也知道,你这样的,出去只有挨打的——嘶嘶,松手松手!”
斐然手上只用了巧劲,没用多少力气。
小崽子耳朵上都是冻伤,手上也是,比他体弱的原主,却连一处冻伤都没有。
“痒不痒?”斐然双手盖在斐舟耳朵上,上下揉搓了一下:“痒也要不挠,自己揉揉,爹一会去镇上给你买点药回来擦擦。”
斐然明明是在揉他耳朵,斐舟却感觉自己有点晕头晃脑的感觉。斐然松开手,斐舟猛地捂住自己像是被火燎的发烫的耳朵,瞪斐然:“你是想从我脑子里晃钱出来吗。”
“晃钱?”斐然抚了抚胸口,下床:“你忘了你脑子都是水的事了吗?咳咳…”
斐舟怒火烧眉。
斐然不理他。
虽然斐然感觉自己像是没睡了多久,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,有的人家都能听到喊孩子准备午饭的大嗓音。
斐然一会去镇上,还需要赶早回来,不然,小崽子即使一只脚,也不耽误他想上天。
将昨晚的米粥简单热了下,又白水煮了两个鸡蛋。
他和斐舟一人一个。
就这两个鸡蛋,还是斐然从村长家换来的,家里什么都没有,就连缸里的水都是见底的状态……
斐然想着捏了一把小崽子的后脖颈,冰凉的手将正在啃鸡蛋的小崽子捏的脖子一缩,唔哝道:“臭手,拿开。”
“自己在家老实点,别什么都动,等爹回来。”
斐舟啃鸡蛋的动作一顿,而后,忽然恶狠狠道:“你最好不是死在外面,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。”
说完,像是把手里鸡蛋当做斐然般,一口咬下去,尖牙利嘴的姿势,将鸡蛋咬的四分五裂后,而后气势雄壮的吞了下去。
斐然:“……”
他将手里还没喝完的茶水递过去,咳声叮嘱:“儿子,死亡不是只有一种方式,噎死自己是不可取的。”
斐舟捶着胸口,唔唔的忙捧住斐然递来的水,大口喝起来。
吱嘎——屋里的门扉再次关上,屋内只半掩着窗户,炉子里的火还燃着,斐舟坐在床上,扭头去看屋门。
斐然走后,屋子里很安静,风声穿过似是有雪再次袭来。
炉子在不远处的地方,木柴也码放在他不下床就能拿到的凳子上,甚至桌子都被斐然拉到了近前……
不用太费腿脚,一切他几乎都触手可及。
缓缓,斐舟挠了挠自己发痒的手,微微用了点力气,才察觉出一丝疼来。
低头看了眼手,而后他忽的将手抄进被窝里,脑袋也缩了进去,被沿半遮住下巴和眼睛,只露出半截额头。
良久,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下传来:“最好是带着我的钱回来……”
斐然拿到一百两银,先去了木坊。
山参斐然并没有卖给药堂,而是附带了一份止牙痛的药方卖给了钱员外。
钱员外最近正大肆寻找能治牙痛的偏方,大坨子的村民为此还忙活过一阵,但最后还是怕自家偏方没用,会被拉上公堂打板子。
斐然没有这个担心,他给的药方简单,不用吞也不用服,只需要将药材按比例浸泡进烧酒,蘸取搽患牙就行,对止牙痛有奇效。
自己这具病歪歪的身体,久病成医的名头让人毋庸置疑。
斐然这一百两得来的不怎么费工夫。
在木坊定制了一个轮椅后,斐然又去了百宝铺。
百宝铺占了一个百宝的名头,里面放的是各种杂货,斐然先选了一个价稍高一点的暖手炉,其余就买了几个农家用的汤婆子,扁平的陶瓷状,里面可以用来灌热水。
又去买了些米面粮油肉碳……还有一些取暖的衣物和动物毛皮……
斐然在镇上行走间,不少人都会用余光扫视他,瞳孔惊愕。
斐然擦了擦嘴角的血,风轻云淡的将帕子塞进怀里,“掌柜,把我刚才说的药都给装上。”
愣住的药房掌柜,差点都没回过神来,反应过来,手上的动作顿时麻利的不行,他真怕斐然一口血吐完,就能死在他药铺里。
快速将药材按照斐然的要求,称量包好,递给斐然。
“多谢。”斐然接过药材。
掌柜的看着他读书人的气质,和吐完血后显的更加苍白的脸色,没忍住道:“小生,我见你拿的不像是给你治病的药……”
这人明显是弱胎之症,加之后天可能遭受过什么,才会如此模样,但是他刚才拿的药似是没有几样对症的,怕不是被哪个蹩脚大夫给骗了?
掌柜的好心提醒,斐然笑了笑,没有多说,只简单道:“不妨事。”
看着拿着药走远的斐然,掌柜叹了一声。
斐然虽然时不时吐上点血,但行动却愈发利索,待他自己驱赶牛车回到大坨子村时,时间还尚早。
还没进村,远远的就看见村口大雪堆积的大树下聚集着人,一个个正抄着袖口在聊天。
看见斐然他们顿时两眼放光,像是就等着他来了。
他们可都知道了。
斐然入赘回来了!还是被人赶回来的!
作者有话要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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