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窑里火越来越猛,温度也越来越高。
放在里面烧制得像是水囊似的泥土块，此时都像是着了火。
眼看差不多了，斐然让啊大停火,把囊似的泥土块拿出来，用钳子夹住囊块，再在囊口插上几个孔，将口径里烧融的金属流到下方椭圆形的囊袋中。
斐然操作时，斐舟几人就围在一边观看。
斐舟看着斐然手里摆弄的泥土块，有点疑惑又有点期待：“镜子在这里面？”
斐然：“成形就能取出来。”
“什么时候？”
斐然将弄好的泥土块放到一边，让里面的金属自行融化定型,起身坐上轮椅，摸索了下下巴道：“估计等我们走的时候。”
“啊。”
斐舟还来得及失望，斐睿就先失望了。
倒不是镜子,只不过是不想这么快回去，小嘴默着，耷下眼皮。
眼看着几位主子终于忙完,马管家这时走了过来：“二公子,回去的马车已经备好,如果没有其它安排，明天一早或许就要启程了。”
斐然想起什么看向斐舟：“儿子，大黄呢？”
大黄是村里的流浪狗，潇洒整个大坨子村，但是来斐家的次数是最多的。
“对，大黄。”斐舟一惊，差点忘记。
当时斐然走,也是大黄告知的……
他要问问大黄走不走。
斐舟去找大黄。
最后大黄在大骨头的诱惑下,趴在了马车边。
啊大看着啃骨头的大黄,手里同样啃着一块排骨，边嚼边疑惑：“我怎么总觉少了什么。”
“啊，大黑。”
“大黑一定要带走的！”他们当时发家致富的源泉可是完全来自于大黑。
提到大黑，众人忽的想起另一件事。
大黄可以和他们吃的一样的。
大黑呢？
让大黑吃肉是不是有点过分了？？
吃完饭，斐舟趁其不备，率先将斐然屁股底下的轮椅抽走了。
斐然：……
只是盛了一碗汤，椅子就不见了。
斐然一把胡噜住小崽子：“偷爹轮椅？”
斐舟抱住斐然的汤碗，狠狠喝上一大口，唔哝的哼了一声。
斐然将他头发彻底揉乱，将手里汤碗都递给了他：“喝完。”
斐舟也不是偷斐然轮椅，只不过，自从家有轮椅后，他发现轮椅这东西用处很大。
能坐，能跑，能拉东西还不费劲。
现下要准备大黑吃的东西，斐舟打算上山打点草，用轮椅说不定可以多带点回来。
不过，就是去的时候……
斐舟和斐睿脸都憋红了，使出了大力气，怎么都推不上去。
斐然安稳的坐在轮椅上，悠哉悠哉：“你们不行啊。”
“就这点力气？”
“高看你们了。”
“……”
一箭一箭的言论不断插斐舟和斐睿身上，激的他们脸色通红。
斐舟明明记得，当时斐然推他上山时，很容易……
斐然挑眉，得意。
转身一把拎住一个呼哧喘气小崽子，“这种事，还得看爹。”
“坐稳。”
两人挤坐在轮椅上，一人一边紧紧抱住了扶手。
因为轮椅会下滑。
斐然将轮椅往上推远出去后，轮椅上的两只崽迎着风向上，之后又回快速向后滑落，顺风飞下，一上一下，像是在坐过山车。
两人小脸似是被刺激的，又像风吹的，顶着被风吹乱的头发，两颊红扑扑。
每一次起上落下，他们都能被身后的斐然稳稳接住。
两人睁着大眼睛清澈明亮，迎风看向所望，眼里皆是苍翠的的山峰。
“好玩吗？”
“小叔，厉害。”斐睿眼睛晶晶亮的看斐然。
斐然骄傲：“当然。”
斐舟哼哼两声，没说话。
最后两人一路被斐然推到山上，斐然果断一人往手里塞了一个麻袋：“好好割草知道吗？从现在开始予你们勤劳割草工的称号。”
斐睿疑惑：“我是勤劳泥瓦匠？”
“不。”斐然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摆动：“睿儿，你值得拥有一切勤劳的称号，相信自己。”
斐睿嘴顿时微圆。
斐舟：……
斐舟清醒的赶紧晃了晃斐睿：“你勤劳个屁，跟上，走，割草。”
斐睿迷糊着小脑瓜被斐舟拉离现场。
看着不远处已经蹲下开始割草的两只崽，斐然瞅了眼，然后从衣兜离掏出了一把瓜子。
撕拉，一片草。
咔哒，一声瓜子。
……
撕拉，一片草。
咔哒，再一声瓜子。
等到两个人累的额发汗津津，一人背一麻袋草呼哧喘气回来时。
斐然将手里剩下的两粒瓜子，一人分了一个：“奖励。”
一人得了一粒瓜子的两人：……
肩上的麻袋瞬间沉重无比。
就连斐睿都扑闪着大眼看着向斐然。
斐然良心难得痛了一下。
艰难的从口袋又掏出两粒，一人发了一粒：“不能再多了。”
斐舟：……
斐舟差点将麻袋扔在斐然身上。
本也没想让他动手割草，但现在怎么就这么气人呢。
斐然伸手，一手一个麻袋拎在手里，轻笑：“坐轮椅上，我带你们下去。”
轮椅好用是没错，但上山艰难不说，下山也很危险，控制不住，连人带轮椅都得翻。
本来打算下山时自己推下去的斐舟，这才意识到什么……
他回头看了眼，手里握着藤蔓站在后面满脸带笑的斐然。
“准备好了吗？”
“好了！”这次斐睿大声回答，他紧握扶手已经迫不及待了。
斐然看着小崽子：“儿子，扶好，爹脸上有花啊。”
斐舟还没回答，斐睿就高声道：“叔叔是最美的花！”
斐舟：……
斐舟挤坐在斐睿身边，听闻，当即一脑袋撞在斐睿的小脑壳上：“你个马屁精，快闭嘴。”
“唔——呼！”
两人话间，一个变调，轮椅滑了下去，山风撞上两人的脸，惊起周围的鸟雀，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。
像是飘下的云朵花。
映着蓝天苍翠，美极了。
逆风而下，明明是冷风，斐舟却感觉自己吸入了一股暖流。
雪吸入口腔里，像是吃了一口白雪做的糖。
从没有体验过这种斐感觉的斐睿玩的不亦乐乎，一直到山脚他还有点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山：“我们下次还能来玩吗？”
斐然想了想道：“回京城也可以。”
“回去啊。”斐睿瞬间就没那么高兴了。
京城……
斐舟咀嚼了下这两个字，看了眼斐然，又看了眼面前白茫茫的大雪。
回去那天。
还在下雪。
坐在马车里，斐舟回望了一眼他们的小竹屋，默然了好一会。
斐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杏仁：“不是让村里帮忙看着了吗？房子还在，想回来我们就回来。”
“回来？”斐舟嚼着嘴里的杏仁，满齿醇香，头缩回马车里，斜眼看斐然：“你还舍得回来？”
斐然拍了下他的头：“你不是说要给爹准备棺材，想反悔？”
斐舟：……
斐舟一把往他嘴里塞了两个杏仁：“吃你的吧你，少开口，折寿。”
斐然当即一胳膊圈住了小崽子的脖子：“儿子，你又骂爹。”
斐舟扭身去掰斐然的手：“你先动的手。”
马车行进路上，车窗半开，隔着窗外的雪，还能看到打起来的两人。
斐睿捧着小下巴看了眼。
回头又看了眼祖母，轻声道：“祖母，小叔和哥哥打架。”
瑞王妃瞅了眼，不用看瑞王妃都知道肯定是儿子又欺负孙子了，简直没眼看。
“不用管。”
斐睿仰头，问了瑞王妃一个问题：“那爹怎么不跟我玩呢？”
小叔虽然天天欺负哥哥，但会给他戴帽子，穿手套，喂好吃的……所有有的没的，哥哥都会有……
瑞王妃：……
瑞王妃难得哽了下。
她想说，除了你小叔这个不着调的，其他人那能像他这样顽劣。
但是看着小孙子清澈的眼神，瑞王妃什么都没说出来。
瑞王妃摸了摸他的头。
斐睿小脑袋顿时一耷，闷声道：“我要去找小叔和哥哥玩。”
等莲王得到消息时，瑞王妃的马车都快要到城门了！
莲王脸黑如碳，差点气厥过去。
人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走的，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。
“你们是怎么办事的！”
莲王气的想要砸拳。
属下低头没说话。
莲王自然也知道这其中是有他的问题在的，只是他没想到，大坨子村的村民竟然联合骗他。
“岂敢！入赘之事都能胡乱编造！谁给他们的胆子。”
属下沉默了一下，道：“不是编造。”
莲王皱眉：“当真？”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大坨子村村民聚集在村口，信誓旦旦，说着自己见闻：“我怀疑这几次来打听的人，很可能是当初斐舟他爹入赘的那家女方。”
“你看啊……”大家揣着袖子，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莲王几次来探看的人的行为线索补满，最后毋庸置疑得到了一个结论：“……这么上心，不一看就是吗？怕不是后悔了！”
“……也是，斐家的虽然身子弱点，但长的也不差，咬文识字的，走了还能给我们留下这么多方子，虽然不常出来走动，但不定也是个有本事的……”
“……不就是这样吗，不定女方那边正后悔呢，虽说招赘也不算个啥，但这把人撵回来现在又想把人找回去，是不是太不把我们大坨子人当回事了……”
“……这样，下次再来，大家就胡言乱语一点，那些看着不像是好人……”
“……行，不过，现在斐家的都走了也误不上什么事，人家家人不是找过来了，还有马车，听说发展的很好呢……”
“……谁说不是呢，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福分，有这样的家里人惦记着，以后斐舟也能跟着他爹过过好日子，也不用小小年纪码头给人抗包……”
“……哎，你们说，招赘那家后悔了，那——”
尾音拖长，新八卦来了。
村口树下，大坨子村的人陡然精神一震，聚到了一起，脑袋几乎凑成一朵花，声音都小了很多。
“你们说当年那个扔下他们父子俩就跑的那个女人，会不会也找过来，毕竟不是说斐舟祖母家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家……”
此话一出，周围人瞬间兴奋起表情，热聊起来。
没想到啊。
有朝一日被村里嫌弃的斐然，现在都能引起两个女人的纷争了，这话题……
那必定是得打起来啊！
大冷天的日子里，大坨子因为莫须有的两个女人聊的热火朝天。
什么？
谣言？！
不可能。
他们大坨子村里从没有谣言！
一个个都认为自己嘴里的话才是真相，那简直毫无疑问！
这让后来闻风前来打探消息的人，简直脑瓜子嗡嗡疼。
对于自己的谣言也只知道半拉子的斐然，此时已经坐着马车到了京城。
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，发出哒哒声。
城内街道上来往的呦呵声，在寒天里都冒着热乎气。
斐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，好奇的看了看。
长这么大，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火坨子镇，还从没来过这么繁华的地方。
望着摊贩挂着的红灯笼，高高的酒楼，来往行人间穿的几乎没有补丁的衣服，街道干净的像是每天的都有人擦洗……
眼前的以前都让他眼花缭乱，心里像是冒出了一点不安的小芽……
不过。
这点小芽下一秒就被斐然掐断了。
斐然把镜子塞到小崽子手里，“儿子，拿好。”
斐舟猝不及防的握住镜子。
斐然对着镜子，正了正发冠，缕了缕头发，左右照了照：“怎么样，儿子，天下第一美爹？”
斐舟：……
斐舟差点把镜子拍他脸上。
不过。
他没拍。
倒不是舍不得斐然那张脸，而是舍不得手里的镜子。
这面小镜子是他看着斐然做出来的，虽然……大部分实操都是他自己来的……
但这小小的镜子在斐舟手里对他来说不亚于宝库。
他可没忘记当时船坊时，那个卖镜子伙计说的话，这东西现在可是外域来的稀罕品，高价不说，在京城也十分流行，被人热衷。
现在。
他不止会做小镜子，大镜子配方他也有，总而言之——不差钱！
再扭头看了眼外面，手里的小镜子花式在他手里耍了一圈。
他，不安个屁。
第一次来京城的斐舟，坦荡不说甚至还有鼓了点膨胀。
与之相比，斐睿到显的愈沉起来，小嘴默着，自从进了城门就彻底不说话了。
即使到了瑞王府门也一声不吭。
门口。
瑞王和瑞世子站在门口，表情稳重，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驶来的马车里望。
看到斐然的马车停下时。
瑞王下意识脚就往前了一步，不过大丈夫能做的也只是如此了。
不过。
斐·小男孩·然，丝毫不懂，他从马车探出了个头，看到站在马车前的瑞王，眼睛一亮。
“爹。”
瑞王手紧了下，面上却还算沉稳，他正想点头。
哪想。
斐然顺手就抱住了瑞王的脖子，一个巧劲爬到了瑞王背上。
“爹，快背我，儿子不准我坐轮椅，我太可怜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
明天双更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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